2013年10月21日 星期一

華叔口述歷史



按﹕香港教育學院教育與承傳口述歷史計劃,於2009年邀請司徒華及其葛師師弟李百強口述歷史,全文長約1.8萬字。本報節錄當中有關司徒華憶述當年入讀葛量洪教育學院,到後來成為教師,並以葛師校友會名義興辦學校的經過,以及司徒華從教師晉身成社運領袖和立法會議員後,一身兼數職的體會。
口述歷史全文及錄像片段可參閱網址
http://www.ied.edu.hk/iedehp



「香港教育學院教育與承傳口述歷史計劃」(節錄)
日期﹕2009325
時間﹕下午2:45 4:40 地點﹕教協8
受訪者:教協創會會長、葛量洪教育學院首屆畢業生(1951/52)司徒華(華)
第三屆(1953/54)畢業生、現任葛師校友會黃埔學校校董李百強(李)
訪問者:梁操雅博士、英冠球博士、劉思詠、陳嘉欣
第一部分﹕教師之路
問﹕為何入讀葛師(葛量洪教育學院)?
華:我在中學畢業之後,自己有3個志願:第一個志願是讀工專,即現在的理工大學,做無線電發報生,因為這樣可以上船航海,到其他地方去。一方面可以到各個地方,了解各個地方風土人情,另一方面也想到在船上比較靜,對自修有好處,而我當時自己的志願是當一個作家。但是工專要讀兩年,同時要交學費,但我的家庭已經無法負擔,所以選擇第二志願,入讀師範。
當時葛師剛剛成立,一年制,羅師(羅富國教育學院)是二年制,我也選擇了一年制,希望可快些畢業。當時選擇師範並不是對教育有什麼深切的認識,只是覺得一方面是為了生活,教師的入息算是不錯,比較安定,同時也想到,教師有比較多的業餘時間,有利於自修。假如考不到師範,我就會到政府當文員,幸好考得上。進了師範,特別是出來教書後,才對教育有深切的了解,所以一教就教了40年,是我一生唯一的職業。
問:司徒先生是葛師第一屆,而葛師在英皇(書院)也有一個校址,後來才搬到加士居道,兩個地方的學習環境是怎樣的?當時的同學也是否因同樣的背景而去師範學院讀書呢?
華:英皇不是葛師的校舍,只屬借用,當時的上課地點、課室非常不理想。我們一屆有60人,借一個大禮堂來上課,同時只有上午的課,那下午就空出一段時間,一直到4時多5時,在「羅富國」放學後,我們就借用他們的課室去上選修科,和上那些導修課。那時我們上午分科設小組,即小組討論。那非常不便,上完課還要等到下午45時。當時我住在九龍,往來不方便,所以午飯後就到馮平山圖書館看書,一直等到45時才去羅師上課。當時很多老師擠在同一個教員室裏,十分不便。我記得當時英皇的校長叫Sargison,他十分嚴苛,每天早上都在學校門外守著,看看那些不穿校服的學生就處罰他們。我們葛師自然不會穿他們的校服,我們有幾個同學竟也被他抓去罰了。其他的活動更因沒有地方,無法進行。
問:葛師是不是有校服的?
華:當時未有,一直到1952年,校舍建好後我們搬回那裏上課。為舉行開幕禮,由總督葛量洪親自剪綵,那時候我們才訂製校服,而校服也不過和中學一樣,是藍外套、灰褲,外加一個校章;那個校章是很貴的,當時要20元一個。
問:那校徽有沒有什麼意義在內?
華:校徽是葛量洪總督自己的家徽。不過很有意思,家徽上有Onward一字李:Forward
華:Forward,我們就譯作勇往直前,都蠻有意思的,當時的人叫這像雞的校徽作「傖雞」。
我考入學試的時候,是羅師、葛師、鄉師一起考的,是在英皇書院的大禮堂考,幾百人在一起,考的科目很多,除中英數之外,還要考物理、化學、歷史、地理,題目是一樣的,我記得中文的作文題目有兩條,二選一:一條是「教然後知困」、另一條就是「教育即生活」,我選擇了第二條的,當時我也有接觸過這一類書籍,我就引用了杜威的教育理論去寫這一篇入學的考試題目。當時英文書院畢業的多數考羅師,而中文畢業多數考葛師,或鄉村師範,為照顧兩種不同畢業同學的水平,所以英文題目很淺,但數理化史地則頗深。
我記得當時有60人,20個男生、40個女生,因為要按照學校男女教師的比例12來招生,在60個人當中只有3個是英文中學畢業的,其他全都是中文中學畢業生,當時尚未有中文中學畢業會考,所以當時的中文中學的同學不需要有會考證書,英文中學畢業的才要。我記得3個同學之中,其中一個就是我,皇仁的,其他兩個我不知道是為什麼選一年制的葛師,一個來自女拔萃、另一個來自庇利羅士。
問:司徒先生當時是葛師第一屆,你也提到3間師範同時考試,這算不算是一種聯校招生?
華:對,是一起考試,但所填的志願是不同的。我記得考完筆試後,大概挑選過一些,然後尚有一次面試,面試要見兩次,第一次由老師接見,第二次就見校長,我記得第一個見的是羅宗熊先生,他在油麻地書院教過我,他就問我為什麼不去考羅師,而來考葛師,我就說我希望快些畢業。他還說我急功近利,假如我對別的老師這樣說,就不會收我了。第二個就見張榮冕校長,他只問幾條很簡單的問題:第一,他問我會考的成績怎樣,我說我有兩個credit,都是中文的;第二個問題是我想要多少津貼,我當然是提出最低的,僅僅夠自己交通和零用錢,他就立即說好。


問:可不可以說一下你們當時讀書的時候,老師是否都可以給你們這一方面的啟發?
華: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張榮冕校長,他是一個很寬容的人,同時也是一個很開放的人,他一方面很支持我們的課外活動,我們學生會成立就已經演出一齣戲——《佳偶天成》,而且在假期,他又會邀請我們到他的家燒烤。他對同學的態度很寬容,同時他設了一科叫「藝術欣賞」,是他親自授課的,我印象最深就是他在課上介紹了兩本書:第一本就是錢鍾書的《圍城》,第二本就是朱自清的一本,說文學理論的名篇《論雅俗共賞》。直到現在,我還記得。那次介紹是我第一次聽到錢鍾書的名字。
問:畢業之後出來教書,能學以致用嗎?感覺如何?
華:我覺得即使讀十年、百年,都不能完全滿足到你教學時所需要的知識。不過在師範學院總會學到兩道板斧,就如課室管理、發問技巧這些基本原則。我覺得從事教育,正如我剛才所說「教然後知困」,在教學過程當中,即使你以前讀過多少東西,你也會發現認識得不夠。其實我覺得在師範學院中,最重要的並不是知識,首先要培養起在讀的同學對教學工作的認識、對教育事業的熱誠。要做一個好教師,基本上有2個條件:第一要有教育熱誠;第二要掌握教學方法;第三才是對所教本科的知識。覺得所教的本科知識是最不重要的,首先要有教育熱誠,然後你會探求一個教好學生的方法,當有了方法的時候,你才把自己的本科知識教給學生。我經常都說,教中文不需要認識甲骨文;教數學也不需要精通微積分;教英文的也不用背熟莎士比亞。是從最簡單的東西學起,有時你認為是很容易的東西,學生問起你也未必會知道。
  我初出來教書時也碰上幾個問題,學生問我,我是不知道的,我要回去研究。其中一個問題是:「初」字,初中的初字,學生問為什麼是兩點,從「衣」字部,因為「衣」和「示」是有分別的,為什麼是要從「衣」呢?第二個問題是:為什麼2月份的日子最少,只有28日,其他的月份不是30日就是31日。第三個問題:當時人造衛星升上天,我就向學生介紹人造衛星如何升上天空、如何以每秒8公里運行便可抵抗地心吸力,當人造衛星進入軌道後,火箭便會掉下來。學生問,會不會砸到地球上的人?我說不會,因為經過大氣層的時候,它會被焚化掉。那學生就問,為什麼上去的時候不會焚化,掉下來的時候才會焚化?我也要回來看幾本書才懂得會回答這個問題。有一個問題,我相信你們每位都懂分數,分數的除法,是把除號改為乘號,後面就是分母變分子,分子變分母,為什麼?為什麼要這樣計算才可以?道理在哪裏?你能夠解釋嗎?我看你是不容易解答的。譬如這些問題,一方面你要自己繼續去探討,探討以後要有一個較好方法向學生解釋。譬如分數的除法,大概是在4年級的時候學的吧,你如何清楚、顯淺地教會他們,這些不一定在學院學得到。
問:聽你這樣說,其實應該要教很多科了。
華:我們不是看要教多少科,而是看有沒有書可教。學校聘用你以後,看有什麼科目缺人,你就得講課,當時我們第一屆沒有中英文系之分,全都教中文,只有選科,即是圖工音體,你選那個術科,你到了學校就教那一科,同時學校多是跟術科去聘請的,因為其他科目是「一腳踢」的,什麼科都要教。
我是科科都教過的,一年級至六年級都教過,同時你們想像不到,我初出來的時候,第一年教書是教什麼?我教的是英文,因為那一間學校,政府派了一個葡萄牙籍女老師去教,但校長不喜歡她是外籍人,所以就推辭了。而我當時接到管津貼學校的鄧志強先生的通知,叫我下午去上班,接替這位老師,也不需要去見工,因為這間學校的校長曾教過我,認得我的。他曾任官校的老師,退休以後去當津貼學校的校長。我去到以後就教三、四年級的英文,但之後一位在學校教英文的同事離開,教育署官員一個親戚是教英文的,要進來教,那沒辦法,就把我編到教一年級。
問:你教哪一間?
華:我教的是紅磡街坊公立學校。
問:是津貼學校?
華:是的,當時是在市區內唯一的兩間津貼小學,一間是紅磡街坊公立學校,專收九龍船塢的工人子弟;另一間是太古漢文小學,專收太古船塢的工人子弟。我除了教美術外,我還教過體育和音樂的,為什麼呢?當時還是年輕,「力惡其不出於身也」,當時一到實習時間,有很多師範學院的同學來代課,使我一周之中,有一天幾乎是完全沒課要上的,而我看到校內有些同事沒有人替他代課,我就說替他上這一堂課吧,而上體育、音樂科是最沒有影響的,那就代了幾課,獲得一些難得的經驗。
問:我想問一下關於中文教育方面的問題,早期政府是不是不太重視中文教育?或者葛師的老師會怎麼看?
華:重視中文教育,我在1973年文憑教師罷課事件已經提出了。首先,為什麼要用母語教學呢?你要先了解教育是什麼,教育最重要的是什麼?教育不單是學好一種語文,我曾經說過,「學好英文和用英文去學各科是兩回事」。我們用母語教學,學生容易明白、師生關係良好、容易溝通;同時亦是承繼我們國家文化傳統的一個方法,英語雖重要,那就去學好英語這種語文,其他各樣科目是否都要用英語去教?在這方面,我自己有切身的感受,因為我讀皇仁,它是全英語教學,我自己覺得特別在上數理化這一類科目,老師用英文解釋,同學花上10分鐘都不明白,是因為言語溝通的問題。但用廣東話來解釋,3分鐘就明白了。當時我們皇仁這麼有名的英文中學,我們很多科目都是用英文課本,不用中文來教。所以母語教學的理念應是從教育目的和宗旨出發的。
盡了歷史責任 殺校沒所謂
第二部分﹕葛量洪教育學院的出現和影響
問﹕為什麼會有葛師的出現呢?
華﹕幾間師範的開辦大概都與政治背景有關。首先是羅師在戰前成立(編按﹕1939年),當時國內被日本軍國主義侵略,國內人大量逃到香港,所需學校和學位比較多,要接收這些流亡到香港來的人的子弟,所以開辦羅師。到1951年開辦葛師時,亦看到中國大陸色變,從國內來的人更多,在這時候,政府也準備要擴展官校及津貼學校。因為在此之前,新界所有學校都是津貼的,但市區只有很少,大概是兩三間,官立學校亦都不多,那時政府覺得要擴展教育,特別是要收容從國內逃來香港的人,所以開辦葛師。再看看柏師(柏立基教育學院),是在1961年開的(編按﹕應為1960年),大家也知道,在195961年,中國大饑荒,大批的人越過深圳河逃到香港,聽說當時有十幾二十萬人之多,香港政府後來就採取「抵壘政策」,即是來到市區就不把他們遣返,其實這還有一個原因﹕因為香港要發展工業,吸收這些人作為廉價的勞動力,去推動香港的工業發展,這些人來到香港就自然帶來一批要讀書的小孩子,所以就開辦了一年制的柏立基師範,這是我的理解。至於後來為什麼幾間合併成為一間教育學院呢?這又與回歸有關,你們比我更加清楚。 在政府尚未發展津貼小學的計劃之前,當時官立小學很少,所收學費也很便宜。津貼小學多在新界開設,因為要照顧原居民,在開辦葛師的時候,政府已經有10年發展官小的計劃,是準備陸續多辦官立小學,官立小學所收的學費不記得一個月只是2元還是5元。後來到5758年都開了105間官立小學,包括了上、下晝班在內。到了60年代初,政府想到光是辦官校,成本很貴,要建校舍,支付老師的待遇還要準備退休金等。所以想到一個便宜的辦法,就是開辦津貼小學,但為了減少建設學校的經費,因為開辦一間校舍最重要的是建校,而這時候政府剛剛推行興建徙置大廈,於是利用徙置大廈的地下,來辦津貼小學,一直發展至大概73年(編按﹕應為1971年),政府決定實行6年免費教育。
問﹕很多謝司徒先生提供一個全面的圖畫給我們,我想跟進一下,因為我不了解一些學校的性質,在灣仔有一些學校,譬如端正、敦梅、梅芳等,他們本身是中小學也有的,譬如中國兒童書院等,那他們是什麼性質,在這方面辦學者作了多少貢獻呢?
華﹕這些都是私立的中小學,當時由於政府辦的學校,包括津貼、補助,補助的當時只有13間,它們與津貼小學是不同的,譬如華仁、聖若瑟、聖瑪利這些都是補助學校,但它們都只開辦中學,它們的小學都是私立的,如女拔萃小學就是。而你所說的私立小學,它們可補足那些進不了官立、津貼、補助學校學生的需要。在戰前,香港幾乎絕大部分都是這些私立的中、小學,即使在戰後大部分都是,但所收的學費是相當貴的。記得太平洋戰爭結束,和平之後,我回到香港;當初想考德明的,因為我在走難時在國內完成初中,可以進入高中一,但我記得它當時所收的學費不知道是45元還是50元一個月,但家境沒法負擔這些經費,我便去投考油麻地官立書院,它只收5元,這就是不同之處。
羅師多產官員 葛師多產學者
在這裏我想說一下,羅師和葛師在風格上有什麼不同。我記得有一次不知道是什麼宴會,有些人問我們,兩間的作風有什麼不同?我當時說得很簡單﹕羅師的畢業後做官多,你會看見很多高官都是羅師的,我們葛師的學者多,當教授講師的,這就是分別了。後來有一個人說我們還有一點不同,我問是什麼,我們葛師有立法會議員,但他們沒有。我想當時葛師的士氣是很好的,因為羅師是兩年制,我們是一年制,我們好像被別人小看的,所以我們的同學相當發憤。工作教學固然努力,另外有很多在工作儲到錢後再去讀大學。譬如趙令揚,還有一位跟他一起在港大教的…… 問﹕何沛雄。
華﹕何沛雄、杜祖貽、江潤勳,我們有很多同學都是儲到錢再到大學讀書,所以葛師出身的學者比較多。
華﹕我們(葛師校友會)興辦過5間學校,最早就是我做校長的觀塘,第二間是慈雲山,第三間是油塘,第四間是將軍澳,現在全都被殺了,只剩下黃埔的一間。在被殺校期間,我曾經說過,當教育未曾普及的時候,我們出錢出力興辦學校,是義不容辭的,我們盡了歷史責任。當學校開了這麼多,要殺校的時候,那就殺吧!沒所謂的。我記得我在2004年不做立法會議員的時候,香港有一位富商找我,說要捐3000萬給我,叫我開一間司徒華學校。我即時拒絕,我說我不喜歡這樣,現在學校已經太多了,再開學校豈不是加速殺校的趨勢?當時一口拒絕了他,我們辦學不為什麼,就在教育不普及的時候,我們作為教師組織,就有一份責任為普及教育出一分力。同時我們不求成名,甚至不想成為名校,我們學校貫徹有教無類的方針。
再補充一句,在回歸之後特區政府之下,它不再批准我們辦學。我們以前開了這麼多學校,有辦學的經驗,同時我們所有的會員都是教師,很熟悉教育。但是回歸以後,年年我們申請開辦學校都不獲批准。但你會看到一些完全沒有辦學經驗的,就批准他們辦完小學,又辦中學,你可以看到當中的政治傾向。
徙置區辦學 有教無類
問﹕在這個環境之下,其歷史任務已經完結,那校友會的角色會怎樣走下去呢?
華﹕在校友會方面,主要是聯絡校友之間的感情,也不需要這麼多活動。而以這個團體的性質,我們的人力物力,也不容許搞這麼多活動。至於教協,我們要促進教育的健康發展,監察政府的教育政策。大家都看到現在香港的教育政策是亂七八糟的,有口號無措施,亂搬外國經驗,不了解實際情况,在這一方面校友會在教育上的聲音已經不是這麼強大,但我們會支持教協對政府教育政策的監察。
李﹕說到有教無類,確是事實。在徙置區辦學當然有不少家庭的子弟來讀書。目前僅存的黃埔學校,這十幾年來也接納了很多外地移民,不論他們是什麼程度,稍為超齡的都讓他們試讀,減少限制,多付愛心,所以很受這一類家長歡迎。
華﹕你們記不記得,當時有一批學生在大陸來的,是新移民子弟,政府不讓學校收他們,要把他們遣送回去。除了陳日君主教宣布幾間天主教學校收他們之外,我們葛師也是第一時間宣布願意收容他們。我們頂著政府,有些人反叫他們去告我們的。
問﹕所以我覺得校友會對社會回饋是應受社會尊敬的。雖然在功能上可以被校友會(編按:應該是指教協)漸漸取代,但它的付出是不可抹煞的。
李﹕主要問題在我們沒有什麼複雜目的,我們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專業。我們又希望香港學生都能夠有書讀,我們辦學不設門檻,肯收最窮困的學生,我們學校附近有不少名校。但我們從不與別人爭,不理他們做什麼宣傳,我們都只是艱苦地耕耘。近年,我們黃埔學校都逐漸縮班,但不要緊,有多少學生就教多少。
華﹕從一些很小的事情都看到我們葛師的作風與羅師不同,羅師只開辦一間,自建校舍,我們都不是。我們開辦了這麼多間,用徙置區的樓下、公共屋村的校舍,及後開辦了5間學校。
李﹕依次因重建屋村、收生不足而結束。
華﹕它(註﹕羅師開辦的學校)都被殺了,比我們更早。在這方面可見作風的不同。
有教無類 隨遇隨緣隨喜
第三部分﹕教而優則議
問﹕我覺得你們雖然已經退休,但是心還沒休。也有問題想請教兩位個人方面的,大家都是學而優則教,司徒先生教而優則議,去了當議員;李先生就教而優則考,在考評局工作。也想請問兩位在教育的工作,你怎麼能夠貢獻予你一生的工作呢?
議員工作排最末
華﹕你說到我做議員,我這陣子也想到我一生做過的事,我是把議員放到最後、最不起作用的。第一,是73年的文憑教師事件,抗爭勝利,然後成立教協,其實創業不易,守業更難。73年的文憑教師事件抗爭勝利不是最重要的,而是怎樣發展成為今天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第二件事就是支聯會,已經做了20年,支聯會的工作更加複雜、壓力更大,我是堅持了20年。第三,我教了40年書,我自己覺得亦被人認為是一位好老師、好校長。第四,我寫了很多文章,我結集出了17本書,每一篇我都很花心機去寫的。至於立法會議員,我是放得很低的位置,我覺得在這方面是我最厭惡的工作,所以我第一樣不做的就是立法會議員。
而教書的工作,對我來說,教育是人的事業。與其他工作不同,其他工作可能是對事、對物、對各樣事情,建築工人面對的是水泥、磚瓦;會計師面對的是數字;雖然醫生面對的是人,但他是面對人的病,比較少注意人;教師面對學生,學生是人,人最複雜,可塑性亦最大,所以教師是面對人的工作,而要做好人的工作需要什麼呢?我從來都強調兩樣東西﹕一是愛心,一是耐心。假如你沒有愛人之心,你沒辦法教好你的好學生,你對學生要有愛心。第二,要有耐心,因為人的轉變是要有一個過程,我看到不少學生,在讀書的時候很頑皮,但長大後很生性,你在現在播下的種子你可能在日後才看到他發芽,你不要因為當時看不到種子發芽,你就灰心。我剛剛寫完一個故事是佛經來的﹕有一位小和尚,看到寺門前有一幅空地,覺得空著可惜,便問師父好不好種一些東西,師父說好,那就準備種子等春天來。到春天來了,小和尚問,現在可以種了沒有,師父說可以,「隨時」,要跟著時間。但一播種後,一陣風吹來,把很多種子吹走。那他就告訴師父,吹走了很多種子,師父說不要緊,吹走的種子多是空的,要不然它是吹不走的,師父就說「隨往」,任由它去。沒多久,有雀鳥來啄那些種子,小和尚又去告訴師父,師父說「隨遇」,它們的遭遇如何就由他吧。後來又下一陣大雨,把很多種子冲走了,小和尚又告訴師父,師父說「隨緣」吧。後來門前的種子尚有一些剩下來,長出了綠草,小和尚很高興,告訴師父,師父說不要只是看到門前的就高興,你要到附近看看,到山下的小溪看看,到山下的平原看看。他一看,原來那裏都長滿了綠草。原來被風被水帶走的種子,有的在小溪旁發芽,有的在山下平原發芽。師父就說,這就是「隨喜」。人的發展也是講求很多遭遇,你對學生的教導也像小和尚撒種子,盡力的去做,可能他今天不開花,但明天開花,不在你眼前開花,卻在他自己的心裏開花,盡自己的能力去工作。同時這也是一份很有意思的工作,因為人是很有意思的,社會好不好就是靠人。
我很喜歡羅曼羅蘭的一本長篇小說《約翰克里斯朵夫》的最後一段,最後一段是說聖者約翰克里斯朵夫,托著一個小孩子過河,很艱苦的去到對岸,克里斯朵夫問那個小孩子,你這麼重,你究竟是誰呢?在傳說當中,這小孩子是耶穌,但在故事中他沒有說明,那小孩子只是回答他「我是即將到來的日子」。
我們教師也是一樣,我們肩膀上有我們的學生,這些學生也是「即將到來的日子」,他們是影響著將來的社會。這些學生會成為將來社會的棟樑,我們肩膀上也同樣有「即將到來的日子」。
李﹕司徒先生說到愛心和耐心,我相信有很多教書的朋友都視教書為他們的專業,尊之重之,盡力做好,他們是本著良心,憑著良心去做一位好老師。初時也或有一些馬虎苟且,看到別人教書得過且過,但時日熬煉,看到他們能夠過而能改,繼續進步,心裏很高興。我在中小學校教了幾年書,又在師範學院教了十幾年,都在政府工作,我完全感受到不論在小學、中學、大學工作,也是本著善意良心,為完人教育而奉獻。作為中國人,在香港這個地方、這個年代能為社會做些有意義的工作,教師對維持社會穩定是很重要的,也不光是為個人的生活。
華﹕我覺得人的工作是分為職業與事業兩種的,職業就是吃飯、掙錢,這是很重要的,如果沒飯吃餓死了就什麼都沒有。第二就是事業,事業是你的理想寄託所在。在社會上很多工作不是事業、職業雙結合的,但教師是事業、職業雙結合,一方面可以解決你生活的問題,另一方面可以把你的理想寄託在工作上面,是事業、職業緊緊結合的工作。
問﹕今天下午的一席話,真是終身受用不盡。謝謝你們接受訪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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