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8月18日 星期四

歷史語境的政治現實





這張照片讓兩個人死去:
吃了子彈的阮文斂和開槍的阮玉鸞將軍






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:

亞當斯回憶,阮玉鸞在處決阮文斂後,走到亞當斯面前對他說:「他殺了我們很多人,還有你們的人」。

1968年2月1日,南越國家警察總長阮玉鸞少將,喺陷入激戰嘅西貢市(今稱胡志明市),當街用左輪配槍,處決了身穿格子上衣、雙手被反綁的阮文斂。

照片震撼世界,但殺死了兩個人。

阮文斂在畫面內死去,阮玉鸞在在畫面外,被曲解的故事情節殺死。

原來阮文斂官拜越共上尉,所領導的地下暗殺小組,殺害多個南越警察,及他們的家屬。
文:葉鵬飛(在新加坡華文媒體擔任評論員,作者部落格請見此
「歷史語境」不一定能決定歷史的是非判斷,但多少可以讓人對特定的時空環境,抱有更多的同情理解。
1968年2月1日,就在越共發起血腥的「春節攻勢」的第二天,南越國家警察總長阮玉鸞少將,在陷入激戰的首都西貢市,當街用左輪配槍,處決了身穿格子上衣、雙手被反綁的阮文斂。
阮玉鸞扣動扳掣的這一幕,被在場的美聯社攝影記者亞當斯(Eddie Adams)捕捉下來,並獲得1969年普立茲(The Pulitzer Prizes)最佳新聞照片獎。這幅名為《西貢的處決》的新聞照,首先刊登在《紐約時報》頭版,隨後數個月不斷出現在美國其他媒體的重要位置。它傳達了南越政府殘暴不仁的形象,並加深了美國民眾的反戰情緒,最終導致美軍在1973年撤離,讓北越在1975年攻入西貢,消滅南越政權。
阮玉鸞後來移居美國,並於1998年死於癌症,享年67歲。亞當斯因自覺《西貢的處決》詆毀了阮玉鸞的聲譽,親自登門向阮的家人道歉。他在《時代》周刊發表的悼文說:「我因為一張一人槍殺另一人的照片而在1969年贏得普利茲獎。有兩個人在照片中死去:吃了子彈的人和阮玉鸞將軍。將軍殺死了那個越共;我用相機殺死了將軍。靜態的照片是世上殺傷力最強的武器。人們相信它,可是照片會撒謊——就算是不經偽造。照片只是部分的真相。 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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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Credit:AP/ 達志影像

最近因為《星國戀》影片無法在本地公開放映,以及收錄建國總理李光耀於1961年,在電台12次廣播演講內容的《爭取合併的鬥爭》再版,引發了國人對當年建國歷史的關注和討論。針對民間出現的「歷史修正主義」,試圖挑戰既有的史觀,官方一再強調,必須尊重「歷史語境」,不能脫離當年的時空背景來重新詮釋歷史事件。 《西貢的處決》的後續發展,多少說明了歷史語境的關鍵性。
綜合其他的資料,《西貢的處決》的歷史語境顯然有別於照片所讓人產生的直觀印象——殘暴的南越軍警殺害無辜平民(雖然當時伴隨照片的說明文字是:「阮玉鸞將軍在西貢處決一名被捕的越共」)。被殺的阮文斂官拜越共上尉,所領導的地下暗殺小組,主要暗殺對像是南越警察和他們的家屬。南越警察在阮文斂被捕的地點發現了集體葬坑,內有7名被殺害的南越警察,連同他們的家屬共34具屍體。亞當斯回憶,阮玉鸞在處決阮文斂後,走到亞當斯面前對他說:「他殺了我們很多人,還有你們的人」,然後轉身離開。
據美國學者羅賓斯(James S. Robbins)2010年的著作《這回我們勝利——重溫春節攻勢》,阮玉鸞是個相對正直的南越官員和民族主義者,他反對美軍享有治外法權,並對中央情報局攻擊越共組織的黑計劃持保留態度。他堅決反對美國與越共背著南越政府私下媾和,並為此逮捕了兩名越共談判代表,而激怒了美國人。當他在1967年被擢升為少將時,引起美方的強烈不滿。他為此提出辭呈,卻被南越政府否決,保留了他的軍銜。
這些額外的資料,無疑為《西貢的處決》照片所要傳達的「真相」,提供了必要的「歷史語境」。事件發生的大背景——春節攻勢——是北越所發動的最大規模軍事行動,共動員北越正規軍和越共游擊隊約55萬人,同步襲擊南越100多個城鎮;首都西貢更是首當其衝,連戒備森嚴的美國大使館都被攻陷。
越共在春節攻勢中有計劃地殺害對手。一份被繳獲的越共文件表明,近3000名南越的公務員、警察、教師、宗教人員被殺害。阮玉鸞在激戰中得知阮文斂剛謀殺了他的7名下屬與其家人,本能地掏出配槍就地處決阮文斂,而在場的亞當斯恰好在那一刻按下快門,成為改變美國越戰民意的歷史性新聞照片。
「歷史語境」不一定能決定那段歷史的是非判斷,但多少可以讓人對特定的時空環境,抱有更多的同情理解。與南北越當年的殘酷鬥爭類似,新馬合併的那一段歷史時空背景,同樣不乏血腥和暴力。馬來亞共產黨的反英國殖民鬥爭,是要通過議會政治以外的武裝革命來達成。當年在新馬從事政治活動,多少得冒上生命的危險。因此,殖民政府和爭取獨立的非共政治勢力,自然不可能用全然民主法治的文明方式,去對付馬共及左翼力量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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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Credit:AP/ 達志影像
南越國家警察總長阮玉鸞少將

這場激烈的政治鬥爭,也影響了新馬脫離英殖民後的政治氛圍和政治文化。新加坡在1965年和馬來西亞分家後,繼續面對馬共的顛覆挑戰。所以,建立在《內部安全法》《報章與印刷館法》《誹謗法》《煽動法》《官方機密法》等一系列高壓性法令的威權統治,就獲得了不容質疑的高度正當性。馬共在1989年合艾和談同意放下武器,走出森林,結束叛亂活動,代表了一個歷史時代的終結。馬來西亞在2011年因為民意求變的現實政治壓力,決定廢除《內部安全法》,多少也反映了大時代的走向。
歷史學強調「問題意識」,即每個時代總帶著自己特有的問題,去歷史的教訓中尋找可能的答案。民間對建國歷史的修正主義,同2011年大選後「新常態」對改革的期待及呼喚,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。內政部在馬國宣布廢除內安法後,接二連三發布文告,主張內安法仍然適用,正暗示了民間歷史修正主義者的用意所在。因為推翻官方的歷史論述,就連帶推翻「馬共—非共」鬥爭所遺留至今的政治文化的合理性。這恐怕就是當下圍繞著《爭取合併的鬥爭》的再版,以及《星國戀》爭議的「歷史語境」。
本文獲The Glocal授權刊登,原文請見:歷史語境的政治現實
責任編輯:吳象元
核稿編輯:楊之瑜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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