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記者看到「速離否則開槍」的旗幟
劉錦輝 (2011年畢業) 有線新聞記者
「記者由大台撤走晒啦,警方要全面清場!快走!」
這類傳言不只一次在網上流傳。在金鐘,我遇過多個年輕、惶恐卻倔強的臉向我查詢。
「求吓你哋唔好走!你哋走咗佢哋會亂嚟!」
9月28日,第一枚催淚彈,歷史性在海富天橋上空,以煙花的軌跡墜下。剎那間四周亂作一團,示威者蜂踴衝上前大罵警察,我和兩名同事連忙拿裝備,由灣仔警察總部對出跟著衝上前,愈向前愈感受到催淚彈威力,數百米外刺鼻的氣味,順著風飄到我們四周,侵襲著皮膚每一吋。
當我走到金鐘紅十字會對出的夏愨道附近,背後突然一輪驚叫。
「俾記者行先!俾記者行先!」
示威者原本驚恐地爭相調頭走,聞言散開兩旁讓出一條路,我和兩名同事隨即逆著人潮向前進,赫然看見不遠處有一隊約二十人的防暴隊,個個戴上頭盔、防毒面罩、腰掛長槍、手拿盾牌,揮舞著警棍向前推進,其中一名警員舉起一面橙色大旗,正面寫著的六隻黑色大字「速離否則開槍」,比催淚氣體更觸目驚心。
這刻我腦海浮現的,是電影中的戰場畫面,在我短短三年的記者生涯,從沒想像過。
真的要向前走嗎?
「記者!快啲影低真相啊!靠你啦!」
半秒的軟弱,攝影師已將我拋離,我本著信任警方依然理智的心態,以及作為記者天生的使命感,鼓起勇氣大步追上前,很快我們被迫夾在警方人牆和示威者的防線中間,衝突一觸即發。警方不停將我們向後推,雙方劍拔弩張。
真的會開槍嗎?
在這紛亂時刻,我只有眼罩和感冒口罩,除記者證外,沒有明顯識別記者身份的裝備,手上有一大堆笨重的器材,面對催淚氣體,逃離已是不容易,更遑論應付真槍實彈。
混亂間攝影師一度突破了警方的防線,我擔心此舉會挑起警方的情緒,嘗試拉他到旁邊繼續拍攝。這刻我想起讀書時前輩的教誨,記者不應置身在危險的中心,讓自己受傷而成為新聞主角,轉移新聞焦點,但要走出重圍卻力有不逮。
正當我思潮起伏之際,突然數枚催淚彈就在我們身旁爆開,濃煙在我眼前瀰漫,我頓時感到窒息、氣嗆,每吸一口氣,氣管就愈刺痛,眼水、鼻水直流,咳嗽不斷,皮膚極度灼熱。直至感到呼吸不了,我本能地轉身就走,更和同事失散,這刻我發現自己連用來洗眼的清水都沒有。
正當我思潮起伏之際,突然數枚催淚彈就在我們身旁爆開,濃煙在我眼前瀰漫,我頓時感到窒息、氣嗆,每吸一口氣,氣管就愈刺痛,眼水、鼻水直流,咳嗽不斷,皮膚極度灼熱。直至感到呼吸不了,我本能地轉身就走,更和同事失散,這刻我發現自己連用來洗眼的清水都沒有。
突然有個人一把將我的器材搶走,我下意識想追但我跑不動,然後他將器材放在一旁,轉身來替我淋水。
「Open your eyes! Open your eyes!」
四、五個紅十字會救護員包圍著我,為我滴眼藥水,用水清洗皮膚。我坐在地上竭力呼吸,不敢相信眼前目睹的一切,在眾人面前,我的淚水不禁流了出來,這是一種極度的失望,由心裡流出來的眼淚。
警方展示「速離否則開槍」旗幟這一幕,不斷在我腦海重播,沒有人希望警方付諸實行,但在這世代,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。我不停問自己,我有足夠經驗和知識面對可能發生的危險嗎?我會嚴重受傷嗎?我有足夠裝備嗎?我應穿避彈衣嗎?我應必要時撤退嗎?
然而,示威者有事不找警察,卻急著找記者,我們肩負著為眾人紀錄真相的期望,使命更顯重要,我們能忍心於關鍵時刻,撇下流血的人退縮嗎?
記者根本沒有撤離的藉口。
時代需要更精銳的前線記者,傳媒機構是時候審視他們應配有什麼裝備,亦應讓記者清楚如何在自身安危與採訪工作間取得平衡,也可以教授記者遇到警方不同程度的武力,自救的基本知識。作為前線記者就要做足心理準備,在進入抗命年代的香港,我們不能再安於只做記者會、 「扑咪」過日子,而要「Prepare for the worst」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