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2月1日 星期日

《中國哲學簡史》(8)


《中國哲學簡史》




當代大哲學家馮友蘭先生於1947年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受聘擔任講座教授,講授中國哲學史。其英文講稿後經整理寫成《中國哲學簡史》,於1948年由美國著名出版公司麥克米蘭出版。此書一出,立即成為西方人瞭解和學習中國哲學的超級入門書。其後又有法文、義大利文、西班牙文、南斯拉夫文、日文等譯本出版。五十多年來,該書一直是世界各大學中國哲學的通用教材,在西方影響很大。論者認為,本書是馮友蘭先生哲學與思想融鑄的結晶。以一本篇幅有限的哲學史專著,打通古今中外的相關知識,其中充滿睿智與哲人洞見。特別是作者對現實問題的關懷,頗具讀書不忘救國,救國不忘讀書的大家風範。本書對於今日中國的讀者,不失為一本教興豐厚的議論經典。
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,該書沒有中文本。直到20世紀80年代,該書才由馮友蘭先生的學生第一次根據英文本譯成中文,由北京大學出版社於1985年出版。中文本首版印刷十萬冊,很快售罄,成為當時學術界的暢銷書。

作者馮友蘭
翻譯趙複三
作者簡介:


馮友蘭,字芝生,河南唐河人。1912年入上海中國公學大學預科班,1915年入北京大學文科中國哲學門,1919年赴美留學,1924年獲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學位。回國後歷任中州大學、廣東大學、燕京大學教授、清華大學文學院院長兼哲學系主任。抗戰期間,任西南聯大哲學系教授兼文學院院長。1946年赴美任客座教授。1948年末至1949年初,任清華大學校務會議主席。曾獲美國普林斯頓大學、印度德里大學、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名譽文學博士。1952年後一直為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。
1923年夏,馮友蘭以《人生理想之比較研究》(又名《天人損益論》)順利通過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畢業答辯,獲哲學博士學位。是年秋回國後,沿博士論文方向寫成《一種人生觀》。1924年又寫成《人生哲學》,作為高中教材之用,在這本書中,馮友蘭確立了其新實在主義的哲學信仰,並開始把新實在主義同程朱理學的結合。在燕京大學任教期間,馮友蘭講授中國哲學史,分別於1931年、1934年完成《中國哲學史》上、下冊,後作為大學教材,為中國哲學史的學科建設做出了重大貢獻。
1939年到19467年馮友蘭連續出版了六本書,稱為貞元之際所著書:《新理學》(1937)、《新世訓》(1940)、《新事論》(1940)、《新原人》(1942)、《新原道》(1945)、《新知言》(1946)。通過貞元六書,馮友蘭創立了新理學思想體系,使他成為中國當時影響最大的哲學家。
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是馮友蘭學術思想的轉型期。新中國成立後,馮友蘭放棄其新理學體系,接受馬克思主義,開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研究中國哲學史。著有《中國哲學史新編》第一、二冊、《中國哲學史論文集》、《中國哲學史論文二集》、《中國哲學史史料學初稿》、《四十年的回顧》和七卷本的《中國哲學史新編》等書。
目錄

第一章 中國哲學的精神
第二章 中國哲學的背景
第三章 各家的起源
第四章 孔子:第一位教師
第五章 墨子:孔子的第一個反對者
第六章 道家第一階段:楊朱
第七章 儒家的理想主義派:孟子
第八章 名家
第九章 道家第二階段:老子
第十章 道家第三階段:莊子
第十一章 後期墨家
第十二章 陰陽家和先秦的宇宙發生論
第十三章 儒家的現實主義派:荀子
第十四章 韓非和法家
第十五章 儒家的形上學
第十六章 世界政治和世界哲學
第十七章 將漢帝國理論化的哲學家:董仲舒
第十八章 儒家的獨尊和道家的復興
第十九章 新道家:主理派
第二十章 新道家:主情派
第二十一章 中國佛學的建立
第二十二章 禪宗:靜默的哲學
第二十三章 新儒家:宇宙發生論者
第二十四章 新儒家:兩個學派的開端
第二十五章 新儒家:理學
第二十六章 新儒家:心學
第二十七章 西方哲學的傳入
第二十八章 中國哲學在現代世界
《中國哲學簡史》 繁體版 精讀本


第二十章

新道家:主情派

在《莊子注》中,向秀與郭象對於具有超越事物差別之心,棄彼任我而生的人,作出了理論的解釋。這種人的品格,正是中國的人叫做風流的本質。
風流和浪漫精神

為了理解風流,我們就要轉回到《世說新語》(簡稱《世說》)上。這部書是劉義慶(403—444)撰,劉峻(463—521)作注。魏晉的新道家和他們的佛教朋友,以 “清談出名。清談的藝術在於,將最精粹的思想,通常就是道家思想,用最精粹的語言,最簡潔的語句,表達出來,所以它是很有講究的,只能在智力水準相當高的朋友之間進行,被人認為是一種最精妙的智力活動。《世說》記載了許多這樣的清談,記載了許多著名的清談家。這些記載,生動地描繪了三、四世紀信奉風流思想的人物。所以自《世說》成書之後,它一直是研究風流的主要資料。
那麼,風流是什麼意思?它是最難捉摸的名詞之一,要說明它就必須說出大量的含義,卻又極難確切地翻譯出來。就字面講,組成它的兩個字的意思是“wind() stream()”,這對我們似乎沒有多大幫助。雖然如此,這兩個字也許還是提示出了一些自由自在的意味,這正是風流品格的一些特徵。
我承認,我還沒有懂得英文romanticism(浪漫主義)romantic(羅曼諦克)的全部含義,但是我揣摩著,這兩個詞與風流真正是大致相當。風流主要是與道家有關。我為什麼在本書第二章說,中國歷史上儒家與道家的傳統,在某種程度上,相當於西方的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傳統,這也是原因之一。
(西元前206一西元220),晉(265—420),不僅是中國歷史上兩個不同朝代的名稱,而且由於它們的社會、政治、文化特徵很不相同,它們還指文學藝術的兩種不同風格,以及兩種不同的生活態度。漢人風度是莊嚴、雄偉;晉人風度是放達、文雅。文雅也是風流的特徵之一。
《列子》的《楊朱》篇

在這裡必須首先講一講道家著作《列子》的《楊朱》篇。本書第六章已經說過,這個《楊朱》篇並不代表先秦那個真正的楊朱的思想。現在中國學者認為,《列子》是西元三世紀的著作。所以《楊朱》篇也一定是這個時期的著作。它很符合這個時期思想的總趨勢,事實上是風流的一個方面的表現。
《楊朱》篇中區分了。這個假冒的楊朱說:生民之不得休息,為四事故。一為壽,二為名,三為位,四為貨。有此四者,畏鬼畏人,畏威畏刑。此謂之遁人也,可殺可活,制命在外。不逆命,何羨壽。不矜貴,何羨名。不要勢,何羨位。不貪富,何羨貨。此之謂順民也,天下無對,制命在內。
《楊朱》篇有一段虛構了子產與其兄、弟的談話。子產是西元前六世紀鄭國著名的政治家。據說子產治國三年,治得很好,可是其兄、弟不聽他的,其兄好酒,其弟好色。
一天,子產對其兄、弟說: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智慮。智慮之所將者禮義,禮義成則名位至矣。若觸情而動,耽於嗜欲,則性命危矣。……”
其兄、弟回答說:夫善治外者,物未必治而身交苦;善治內者,物未必亂而性交逸。以若之治外,其法可暫行於一國,未合於人心;以我之治內,可推之於天下,君臣之道息矣。
《楊朱》篇所說的治內,相當於向郭所說的任我;所說的治外,相當於向郭所說的從人。人活著,應當任我,不應當從人。就是說,人活著應當任從他自己的理性或衝動,不應當遵從當時的風俗和道德。用三、四世紀常用的話來說,就是應當任自然。不應當循名教。這一切,新道家都是一致同意的。但是新道家之中仍有主理派與主情派的區別。前者以向郭為代表,強調遵從理性而生;後者以下面講到的人們為代表,強調任從衝動而生。
任從衝動而生的思想,在《楊朱》篇中以極端的形式表現出來。此篇有一段是晏平仲問養生於管夷吾(即晏嬰、管仲,都是先秦的齊國著名政治家,在歷史上並不同時)。管夷吾曰:肆之而已。勿壅勿閼。晏平仲曰:其目奈何?
夷吾曰:恣耳之所欲聽,恣目之所欲視,恣鼻之所欲向,恣口之所欲言,恣體之所欲安,恣意之所欲行。
……夫耳之所欲聞者音聲,而不得聽,謂之閼聰。目之所欲見者美色,而不得視,謂之閼明。鼻之所欲向者椒蘭,而不得嗅,謂之閼膻。口之所欲道者是非,而不得言,謂之閼智。體之所欲安者美厚,而不得從,謂之閼適。意之所欲為者放逸,而不得行,謂之閼往。
……凡引諸閼,廢虐之主。去廢虐之主,熙熙然以俟死,一日一月,一年十年:吾所謂養。拘此廢虐之主,錄而不舍,戚戚然以至久生,百年千年萬年:非吾所謂養。
管夷吾曰:吾既告子養生矣,送死奈何?晏平仲曰:送死略矣。···既死,豈在我哉?焚之亦可,沈之亦可,瘞之亦可,露之亦可,衣薪而棄諸溝壑亦可,袞衣繡裳而納諸石槨亦可,唯所遇焉。
管夷吾顧謂鮑叔、黃子曰:生死之道,吾二人進之矣’”
任從衝動而生活

以上《楊朱》篇描寫的固然代表晉人精神,但是並不是晉人精神的全部,更不是其中最好的。由以上引文可見,楊朱感興趣的似乎大都是追求肉體的快樂。當然,按照新道家所說,追求這樣的快樂,也並不是必然要遭到鄙視。然而,如果以此為唯一目的,毫不理解超乎形象的東西,那麼,用新道家的話說,這就不夠風流”(風流的最好的意義而言)
《世說》中有劉伶(221一約300)的一個故事,他是竹林七賢之一。故事說: “劉伶恒縱酒放達,或脫衣裸形在屋中。人見譏之。伶曰:我以天地為棟宇,屋室為昆(無此字:ocr)衣,諸君何為入我昆中!”(《世說·任誕》)劉伶固然追求快樂,但是對於超乎形象者有所感覺,即有超越感。這種超越感是風流品格的本質的東西。
具有這種超越感,並以道家學說養心即具有玄心的人,必然對於快樂具有妙賞能力,要求更高雅的快樂,不要求純肉感的快樂。《世說》記載了當時名士的許多古怪行為。他們純粹任從衝動而行,但是絲毫沒有想到肉感的快樂。《世說》有一則說:王子猷居山陰,夜大雪,眠覺,開室,命酌酒。四望皎然,因起訪徨,詠左恩《招隱》詩。忽憶戴安道。時戴在剡。即便夜乘小船就之。經宿方至,造門,不前而返。人問其故,王曰:吾本乘興而行,興盡而返,何必見戴。”(《世說·任誕》)
《世說》另一則說:鐘士季精有才理,先不識嵇康,鐘要於時賢之士,俱往尋康。康方大樹下鍛。向子期為佐鼓排。康楊槌不輟,傍若無人,移時不交一言。鐘起去。康曰:何所聞而來?何所見而去?鐘曰:聞所聞而來,見所見而去。”(《世說·簡傲》)
晉人盛讚大名士的體質美和精神美。嵇康(223—262)“風姿特秀,人比之為 “松下風,說他若孤松若玉山(《世說·容止》)鐘會(225—264)所聞所見也許就是這些嗎。
《世說》另一則說:王子猷出都,尚在渚下。舊聞桓子野善吹笛,而不相識。遇桓於岸上過,王在船中,容有識之者,雲是桓子野。王便令人與相聞雲:聞君善吹笛,試為我一奏。桓時已貴顯,素聞王名,即便回、下車,踞胡床,為作三調。弄畢,便上車去。客主不交一言。”(《世說·任誕》)
他們不交一言,因為他們要欣賞的只是純粹的音樂美。王徽之要求桓伊為他吹笛,因為他知道他能吹得好;桓伊也就為他吹,因為他知道他能欣賞他所吹的。既然如此,吹完聽完以後,還有什麼別的要交言呢。
《世說》另一則說;支公好鶴。住剡東峁山,有人遺其雙鶴。少時,翅長,欲飛。支意惜之,乃鎩其翮。鶴軒翥,不復能飛,乃反顧翅,垂頭,視之如有懊喪意。林曰; ‘既有淩霄之姿,何肯為人作耳目近玩!養令翮成,置使飛去。”(《世說·言語》)
阮籍(210—263)、阮咸是叔侄,都是竹林七賢中的人。諸阮皆能飲酒。仲容至宗人間共集,不復用常杯斟酌,以大甕盛酒,圍坐,相向大酌。時有群豬來飲,直接上去,便共飲之”(《世說·任誕》)
支遁(314—366)對鶴的同情,諸阮對豬的一視同仁,說明他們具有物我無別,物我同等的感覺。要有風流的品格,這種感覺也是本質的東西。要成為藝術家,這種感覺也是本質的東西。真正的藝術家一定能夠把他自己的感情投射到他所描繪的物件上,然後通過他的工具媒介把它表現出來。支遁本人也許就不願意做別人的玩物,他把這種感情投射到鶴的身上了。雖然沒有人說他是藝術家,可是在這個意義上,他正是個真正的藝術家。
情的因素

本書第十章已經講過,莊子認為聖人無情。聖人高度理解萬物之性,所以他的心不受萬物變化的影響。他以理化情。《世說》記載許多人而無情的故事。最著名的是謝安(320—385)的故事。他任晉朝丞相時,北方的秦國大舉攻晉。秦帝親任統帥,自誇將士之多,投鞭長江,可以斷流。晉人大為震恐,但是謝安鎮靜、寂然,指派他的一個侄兒謝玄,領兵抵抗侵略。西元383年進行了歷史上有名的淝水之戰,謝玄贏得決定性勝利,趕走了秦軍。最後勝利的消息送到謝安那裡的時候,他正在和一位朋友下棋。他拆信看了以後,把信擱在一邊,和先前一樣,繼續下棋。這位元朋友問前線來了什麼消息。謝安還是那樣平靜,答道:小兒輩大破賊。”(《世說·雅量》)
《三國志·魏書》鐘會傳附王弼傳的注中,記載了何晏(249年卒)與王弼(226—249 )關於情的討論:何晏以為聖人無喜怒哀樂,其論甚精,鐘會等述之。弼與不同,以為聖人茂於人者,神明也;同於人者,五情也。神明茂,故能體沖和以通無;五情同,放不能無哀樂以應物。然則聖人之情,應物而無累於物者也。今以其無累,便謂不復應物。失之多矣
王弼的理論,可以歸結為一句話:聖人有情而無累。這句話的確切意義,王弼沒有講清楚。它的含義,後來的新儒家大為發揮了,我們將在第二十四章加以分析。現在只需要指出:雖然新道家有許多人是主理派,可是也有許多人是主情派。
前面說過,新道家強調妙賞能力,有了這種能力,再加上前面提到的自我表現的理論,於是毫不奇怪。道家的許多人隨地排遣了他們的情感,又隨時產生了這些情感。
竹林七賢之一的王戎(234—305),《世說》裡有他的一個故事,就是例子。故事說:王戎喪兒,山簡往省之。王悲不自勝。簡曰:孩抱中物,何至於此?王曰; ‘聖人忘情;最下不及情;情之所鐘,正在我輩。簡服其言,更為之慟。”(《世說· 傷逝》)
王戎的這番話,很好地說明了,為什麼新道家有許多人是主情派。可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,他們的動情,倒不在於某種個人的得失,而在於宇宙人生的某些普遍的方面。例如《世說》有這一則衛(王介)(無此字:ocr)(286—312)的故事:衛洗馬初欲渡江,形神慘悼,語左右雲:見此茫茫,不覺百端交集。苟未免有情,亦複誰能遣此!” (《世說·言語》)
《世說》還有一則說:桓子野每聞清歌,輒喚:奈何!謝公聞之,曰:子野可謂一往有深情。”(《世說·任涎》)
由於有這種妙賞能力,這些有風流精神的人往往為之感動的事物,其他的普通人也許並不為之感動。他們有情,固然有關於宇宙人生總體的情,也有關於他們自己的個人感觸的情。《世說》有一則說:王長史登茅山,大慟哭曰:琅琊王伯輿終當為情死!” (《世說·任誕》)
性的因素

在西方,浪漫主義往往有性的成分在裡面。中國的風流一詞也有這種含義,尤其是在後來的用法上。可是,晉代新道家的人對於性的態度,似乎純粹是審美的,不是肉感的。例如,《世說》有一則說:阮公鄰家婦,有美色,當湖壚酤酒。阮與王安豐常從婦飲酒。阮醉,便眠其婦側。夫始殊疑之,伺察,終無他意。”(《世說·任誕》)
《世說》又有一則說:山公與嵇、阮,一面契若金蘭。山妻韓氏,覺公與二人異於常交,問公。公曰:我當年可以為友者,唯此二生耳。當時中國的風俗,一位夫人是不可以介紹給她丈夫的朋友的。因此韓氏對她丈夫說,這兩位朋友下次來了,她想在暗中窺看一下。他日,二人來,妻勸公止之宿,具酒肉。夜,穿墉以視之,達旦忘反。公入,曰:二人何如?妻曰:君才致殊不如,正當以識度相友耳。公曰: ‘伊輩亦常以我度為勝。”(《世說·賢媛》)
阮籍,山濤(205—283)妻韓氏,都是欣賞異性的美,而不含任何性愛。或者可以說,他們只是欣賞美,忘了性的成分。
像這些都是晉代新道家風流精神的特徵。照他們的看法,風流來於自然 “自然反對名教名教則是儒家的古典的傳統。不過,即便是在這個儒家衰徽的時期,還是有個名士和著作家樂廣(304年卒)這樣說:名教中自有樂地。”(《世說·德行》)我們將在第二十四章看到,新儒家就是在名教尋求此樂的一種嘗試。
第二十一章

中國佛學的建立

佛教傳入中國,是中國歷史中最重大的事件之一。從它傳入以後,它就是中國文化的重要因素,在宗教、哲學、文學、藝術方面有其特殊影響。
佛教的傳入及其在中國的發展

佛教傳入的確切年代是一個有爭論的問題,歷史家們仍未解決,大概是發生在西元一世紀上半葉。傳統的說法是在東漢明帝(58—75年在位)時,但是現在有證據說明在明帝以前在中國已經聽說有佛教了。爾後佛教的傳播是一個漫長而逐步的過程。從中國的文獻資料看,在西元一、二世紀,佛教被人認為是有神秘法術的宗教,與陰陽家的和後來道教的神秘法術沒有多大不同。
在二世紀,有一個說法是,佛不過是老子弟子而已,這個說法在一定範圍內傳開了。這個說法是受到《史記·老子列傳》的啟發,其中說老子晚年出關,莫知其所終。道家中的熱心人就這句話大加發揮,創作了一個故事,說老子去到西方,到達印度,教了佛和其他印度人,總共有二十九個弟子。這個說法的含意是,佛經的教義不過是《道德經》即《老子》的外國變種罷了。
在三、四世紀,比較有形上學意義的佛經,翻譯的更多了,對佛學的瞭解也進了一步。這時候認為,佛學很像道家哲學,尤其是莊子哲學,而不像道教。佛學著作往往被人用道家哲學的觀念進行解釋。這種方法叫做格義,就是用類比來解釋。
這樣的方法、當然不會準確,容易造成曲解。於是在五世紀、這時候翻譯的佛經大量地迅速地增加了,這才堅決不用類比解釋了。可是仍然存在這樣的情況,就是五世紀的佛學大師,甚至包括印度來的鳩摩羅什在內,繼續使用道家的術語,諸如 “有為無為,來表達佛學的觀念。這樣做與類比解釋不同,後者只是語詞的表面相似,前者則所用語詞與其表達的觀念有內在聯繫。所以從這些著作的內容來判斷,作者們繼續使用道家術語,並沒有造成對佛學的誤解或曲解,倒是造成印度佛學與道家哲學的綜合,導致中國形式的佛學的建立。
這裡必須指出:中國的佛學在中國的佛學,二者所指的不一定是一回事,即不一定是同義語。因為佛教中有些宗派,規定自己只遵守印度的宗教和哲學傳統,而與中國的不發生接觸。相宗,又稱唯識宗,就是一個例子。相宗是著名的到印度取經的玄奘(596—664)引進中國的。像相宗這樣的宗派,都只能叫做在中國的佛學。它們的影響,只限於少數人和短暫的時期。它們並沒有進入廣大知識界的思想中,所以在中國的精神的發展中,簡直沒有起作用。
中國的佛學則不然,它是另一種形式的佛學,它已經與中國的思想結合,它是聯繫著中國的哲學傳統發展起來的。往後我們將會看到,佛教的中道宗與道家哲學有某些相似之處。中道宗與道家哲學相互作用,產生了禪宗。禪宗雖是佛教,同時又是中國的。禪宗雖是佛教的一個宗派,可是它對於中國哲學、文學、藝術的影響,卻是深遠的。
佛學的一般概念

隨著佛教的傳入中國,有些人為佛經的漢譯作了巨大的努力。小乘、大乘的經文都翻譯過來了,但是只有大乘在中國的佛學中獲得永久的地位。
總地說來,大乘佛學對中國人影響最大者是它的宇宙的心的概念,以及可以稱為它的形上學的負的方法。對這些進行討論之前,必須首先考察一下佛學的幾個一般概念。
雖說佛教有許多宗派,每個宗派都提出了某些不同的東西,可是所有的宗派一致同意,他們都相信的學說。業,通常解釋為行為,動作。但是業的實際含義更廣,不只限於外部的行動,而且包括一個有情物說的和想的。照佛學的說法,宇宙的一切現象,或者更確切地說,一個有情物的宇宙的一切現象,都是他的心的表現。不論何時,他動,他說,以至於他想,這都是他的心做了點什麼,這點什麼一定產生它的結果,無論在多麼遙遠的將來。這個結果就是業的報應。業是因,報是果。一個人的存在,就是一連串的因果造成的。
一個有情物的今生,僅只是這個全過程的一個方面。死不是他的存在的終結,而只是這個過程的另一個方面。今生是什麼,來自前生的業;今生的業,決定來生是什麼。如此,今生的業,報在來生;來生的業,報在來生的來生;以至無窮。這一連串的因果報應,就是生死輪回。它是一切有情物的痛苦的主要來源。
照佛學的說法,這一切痛苦,都起於個人對事物本性的根本無知。宇宙的一切事物都是心的表現,所以是虛幻的,暫時的,可是無知的個人還是渴求它們,迷戀它們。這種根本無知,就是無明。無明生貪嗔癡戀;由於對於生的貪戀,個人就陷入永恆的生死輪回,萬劫不復。
要逃脫生死輪回,唯一的希望在於將無明換成覺悟,覺悟就是梵語的菩提。佛教一切不同的宗派的教義和修行,都是試圖對菩提有所貢獻。從這些對菩提的貢獻中,個人可以在多次再生的過程中,積累不再貪戀什麼而能避開貪戀的業。個人有了這樣的業,其結果就是從生死輪回中解脫出來,這種解脫叫做涅盤。
那麼,涅盤狀態的確切意義是什麼呢?它可以說是個人與宇宙的心的同一,或者說與所謂的佛性的同一;或者說,它就是了解了或自覺到個人與宇宙的心的固有的同一。他是宇宙的心,可是以前他沒有瞭解或自覺這一點。佛教的大乘宗派,中國人稱作性宗的,闡發了這個學說。(在性宗中,性和心是一回事。)在闡發之中,性宗將宇宙的心的觀念引入了中國思想。所以性宗可譯為SchoolofUniversalMind(“宇宙的心)
佛教大乘的其他宗派,如中國人稱為空宗,又稱為中道宗的,卻不是這樣描述涅盤的。它們的描述方法,我稱之為負的方法。
二諦義

中道宗提出所謂二諦義,即二重道理的學說:認為有普通意義的道理,即俗諦;有高級意義的道理,即真諦。它進一步認為,不僅有這兩種道理,而且都存在於不同的層次上。於是低一層次的真諦,在高一層次就只是俗諦。此宗的大師吉藏(5 49—623),描述此說有如下三個層次的二諦
(l)普通人以萬物為實,而不知。諸佛告訴他們,萬物實際上都是 “。在這個層次上,說萬物是,這是俗諦;說萬物是,這是真諦。
(2)說萬物是,這是片面的;但是說萬物是,也是片面的。它們都是片面的,因為它們給人們一個錯誤印象:只是沒有了的結果。殊不知事實上是,同時就是。例如,我們面前的桌子,要表明它正在停止存在,並不需要毀掉它、事實上。它無時無刻不是正在停止其存在。其原因在於,你開始毀桌子,你所想毀的桌子已經停止存在了。此一刻的桌子不再是前一刻的桌子了。桌子只是看著好像前一刻的桌子。因此在二諦的第二層次上,說萬物是與說萬物是,都同樣是俗諦。我們只應當說,不片面的中道,在於理解萬物非有非無。這是真諦。
(3)但是,說中道在於不片面(即非有非無),意昧著進行區別。而一切區別的本身就是片面的。因此在第三層次上,說萬物非有非無,說不片面的中道即在於此,這些說法又只是俗諦了。真諦就在於說:萬物非有非無,而又非非有非非無;中道不片面,而又非不片面(說見《二諦章》卷上,載《大藏經》卷四十五)
由以上所用的”“二字,當時的思想家可以看出或者感到,佛學討論的中心問題,與道家討論的中心問題,有相似之處,都是突出有,無二宇。當然,一深入分折,就知道這種相似在某些方面是表面的相似;可是,在道家將說成超乎形象,佛家將說成非非的時候,卻是真正的相似。
還有一個真正相似之處:佛教此宗與道家所用的方法,以及用這種方法所得的結果,都是相似的。這種方法是,利用不同的層次,進行討論。一個層次上的說法,馬上被高一層次上的說法否定了。我們在第十章已經看到,《莊子·齊物論》所用的也是這種方法,它就是以上剛才討論的方法。
一切都否定了,包括否定這個否定一切,就可以達到莊子哲學中相同的境界,就是忘了一切,連這個忘了一切也忘了。這種狀態,莊子稱之為坐忘,佛家稱之為涅盤。我們不可以問佛教此宗,涅盤狀態確切地是什麼,因為,照它說的,達到第三層次的真諦,就什麼也不能說了。
僧肇的哲學

西元五世紀,在中國的佛教此宗大師之一是鴻摩羅什。他是印度人,出生的國家則在今新疆省內。他於401年到長安(今陝西省西安),在此定居,直到413年逝世。在這十三年中,他將許多佛經譯為漢文。教了許多弟子,其中有些人很出名,很有影響。這一章只講他的兩個弟子:僧肇和道生。
僧肇(384—414),京兆(今西安附近)人。他先研究老莊,後來成為鴿摩羅什弟子。他寫了幾篇論文,後人輯成一集,稱為《肇論》。《肇論》第二論是《不真空論》,其中說:然則萬物果有其所以不有,有其所以不無。有其所以不有,故雖有而非有;有其所以不無、故雖無而非無。……所以然者,夫有若真有,有自常有,豈待緣而後有哉?譬彼真無,無自常無,豈待緣而後無也?若有不能自有,待緣而後有者,故知有非真有。…… 萬物若無,則不應起,起則非無。……欲言其有,有非真生;欲言其無,事象既形。象形不即無。非真非實有。然則不真空義,顯於茲矣。”(見《大藏經》卷四十五)
《肇論》的第一論題為《物不遷論》,其中說:夫人之所謂動者、以昔物不至今,故曰動而非靜。我之所謂靜者,亦以昔物不至今,放曰靜而非動。動而非靜,以其不來;靜而非動,以其不去。……求向物於向,於向未嘗無;責向物於今,於今未嘗有。…… 是謂昔物自在昔,不從今以至昔;今物自在今,不從昔以至今。……果不俱因,因因而果。因因而果,因不昔滅;果不俱因,因不來今。不滅不來,則不遷之致明矣。”(同上)
意思就是說,萬物每刻都在變化。在任何特定的時刻存在的任何事物,實際上是這個時刻的新事物,與過去存在的這個事物,不是同一個事物。《物不遷論》中還說: “梵志出家,白首而歸,鄰人見之曰:昔人尚存乎?梵志曰;吾猶昔人,非昔人也。’”梵志每時每刻存在著。此刻的梵志不是從過去來的梵志;過去的梵志,不是從現在回到過去的梵志。從每物每時變化來看,我們說有動而無靜;從每物此時尚在來看,我們說有靜而無動。
僧肇的理論,具體化了第二層次的二諦。在這個層次上,說萬物是有是靜,說萬物是無是動,都是俗諦。說萬物非有非無,非動非靜,是真諦。
僧肇還提出了論證,具體化了第三層次即最高層次的二諦。這些論證見於《肇論》的《般若無知論》。僧肇把般若描寫成聖智,可是他又說聖智實際上是無知。因為要知某一事物,就要選出這個事物的某一性質,以此性質作為知的物件。但是聖智是要知,它超乎形象,沒有性質,所以根本不能成為知的對象。要知,只有與同一。這種與同一的狀態,就叫做涅盤。涅盤和般若,是一件事情的兩個方面。正如涅盤不是可知之物,般若是不知之知(說見《般若無知論》,載《大藏經》卷四十五)。所以在第三層次上,什麼也不能說,只有保持靜默。
道生的哲學

僧肇三十歲就死了,否則他的影響會更大。道生(434年卒),钜鹿(今河北省西北部人,寓居彭城(在今江蘇省北部),與僧肇在鴻摩羅什門下同學。他學識淵博,穎悟而雄辯,據說講起佛學來,頑石為之點頭。晚年在廬山講學,廬山是當時佛學中心,高僧如道安(385年卒)慧遠(416年卒)都在那裡講過學。道生提出許多理論,又新又革命,曾被一些保守的和尚趕出了南京。
道生提出的理論中,有善不受報義,原文已失傳。僧(518年卒)編的《弘明集》,收有慧遠的《明報應論》,這篇論文可能代表道生觀點的某些方面,因為它也講善不受報。其總的思想是,將道家無為無心的觀念應用於形上學。無為的意思並不是真正無所作為,而是無心而為。只要遵循無為、無心的原則,對於物也就無所貪戀迷執。即使從事各種活動,也是如此。既然而受報,是由於貪戀和迷執,現在沒有貪戀和迷執,當然不受報了(《弘明集》卷五,載《大藏經》卷五十二)。慧遠的這個理論,無論與道生原意是否相同,也是道家理論向佛家形上學的擴展。道家的無為無心原來只有社會倫理的意義,進入了佛學就有形上學的意義了,這一點是很有趣的。由此看來,它確實是中國佛學的一個重要發展,後來的禪宗就是遵循這個發展而發展的。
道生提出的理論中,還有頓悟成佛義,原文亦失傳,謝靈運(433年卒)的《辯宗論》闡述了道生此義。頓悟成佛的理論,與漸修成佛的理論相對立。後者認為,只有通過逐步積累學習和修行、即通過積學,才能成佛。道生、謝靈運都不否認積學的重要性,但是他們認為,積學的工夫不論多麼大,也只是一種準備工夫,積學的本身並不足以使人成佛。成佛是一瞬間的活動,就像是躍過鴻溝。要麼是一躍成功,達到彼岸,刹那之間完全成佛;要麼是一躍而失敗,仍然是原來的凡夫俗子。其間沒有中間的步驟。
頓悟成佛義的理論根據是,成佛就是與同一,也可以說是與宇宙的心同一。由於”“超乎形象自身不是一,所以無不可能分成一部分、一部分。因此不可能今天修得它的一部分,明天修得它的另一部分。同一,就是與其全體同一。少了任何一點,就不是同一。
關於這個問題,謝靈運與其他人有許多辯論,《辯宗論》都有記載。有個和尚名叫僧維,問道:學者若已經與同一,當然不再說了,但是他若要學,用除掉,那麼,這樣學豈不是漸悟的過程嗎?謝靈運回答道:學者若仍在的境界中,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學,不是悟。當然,學者要能夠悟,必須首先致力於學。但是悟的本身一定是超越了
僧維又問;學者若致力於學,希望借此與同一,他是否會逐漸進步呢?如果不逐漸進步,他又何必學呢?如果是逐漸進步,豈不就是漸悟嗎?謝靈運答:致力於學,在壓制心中的污垢方面,會有積極效果。這樣的壓制,好像是消滅了污垢,實際上並沒有消滅。只有一旦頓悟,才能萬滯同盡
僧維又問:學者若致力於學,能否與暫同呢?如果能夠,暫同也勝於完全不同,這豈不就是漸悟嗎?謝靈運答:這樣的暫同、只是假同。真同在本性上是永久的。把暫同當成真同,就跟把壓制心中的污垢當成消滅心中的污垢,是一樣的謬誤。
《辯宗論》附有道生的《答王衛軍書》,這封信完全贊成謝靈運的論點。《辯宗論》載在道宣(596—667)編的《廣弘明集》中(卷十八、載《大藏經》卷五十二)
道生還有一個理論,主張一切眾生,莫不是佛,亦皆涅盤”(《法華經疏》),即每個有感覺的生物都有佛性,或宇宙的心。他的關於這個問題的論文也失傳了,他這方面的觀點還散見於幾部佛經的注疏裡。從這些注疏看來,他認為眾生都有佛性,只是不認識自己有佛性。這就是無明。這種無明使之陷人生死輪回。因此他必須首先認識到他有佛性,佛性是他本性裡面本有的,然後通過學習和修行,自己自己的佛性。這個便是頓悟,因為佛性不可分,他只能見其全體,或是毫無所見。這樣的也就意味著與佛性同一,因為佛性不是可以從外面看見的東西。這個意思就是道生所說的返迷歸極,歸極得本(《涅盤經集解》卷一)得本的狀態,就是涅盤的狀態。
但是,涅盤並不是外在於、迥異於生死輪回,佛性也不是外在於、迥異於現象世界。一旦頓悟,後者立刻就是前者。所以道生說:夫大乘之悟,本不近舍生死,遠更求之也。斯在生死事中,即用其實為悟矣。”(語出僧肇《維摩經注》卷七)佛家用到彼岸” 的比喻,表示得涅盤的意思。道生說:言到彼岸:若到彼岸,便是未到。未到、非末到,方是真到。此岸生死,彼岸捏盤。”(同上,卷九)他還說:若見佛者,未見佛也。不見有佛,乃為見佛耳。”(同上)
這大概也就是道生的佛無淨土論的意思。這是他的又一個理論。佛的世界,就正在眼前的這個世界之中。
有一篇論文題為《寶藏論》,傳統的說法說是僧肇所作,很可能不是他作的。其中說:譬如有人,於金器藏中,常觀於金體,不睹眾相。雖睹眾相,亦是一金。既不為相所感,即離分別。常觀金體。無有虛謬。喻彼真人,亦複如是。”(《大藏經》卷四十五)意思是說:假設有個人在貯藏金器的寶庫內,看見了金器,但是沒有注意金器的形狀。或者即使注意了金器的形狀,他還是認出了它們都是金子。他沒有被各種不同的形狀所迷感,所以能夠擺脫它們的表面區別。他總是看得出它們內含的本質是金子,而不為任何幻象所苦。這個比喻說明了真人是什麼。
這個說法,可能不是出於僧肇;但是作為比喻,後來佛家經常使用。佛性的實在性本身就是現象世界,正如金器的本身就是金子。現象世界之外別無實在性,正如金器之外別無金子。有些人,由於無明,只見現象世界,不見佛性的實在性。另有些人,由於覺悟,見到佛性,但是這個佛性仍然是現象世界。這兩種人所見的都是同一個東西,但是覺悟的人所見的,與無明的人所見的,具有完全不同的意義。這就是中國佛學常說的:迷則為凡,悟則為聖。
道生的理論中,還有一闡提人(即反對佛教者)皆得成佛義。這本是一切有情皆有佛性的邏輯結論。但是這與當時所見的《涅盤經》直接衝突,由於道生提出此義,就將他趕出首都南京。若干年後,當大本《涅盤經》譯出後,其中有一段證實了道生此義。慧皎(554年卒)在道生的傳記中寫道;時人以生推闡提得佛,此語有據;頓悟、不受報等,時亦憲章。”(《高僧傳》卷七)
慧皎還告訴我們,道生曾說;夫象以盡意,得意則象忘;言以詮理,人理則言息。…… 若忘筌取魚,始可與言道矣。”(同上)這也就是《莊子》說的:筌者所以在魚,得魚而忘筌;蹄者所以在兔,得兔而忘蹄。”(《莊子·外物》)中國哲學的傳統,把用詞叫做言筌。按照這個傳統,最好的言說是不落言筌的言說。
我們已經知道,在吉藏二諦義中,到了第三層次,簡直無可言說。在第三層次,也就沒有落入言筌的危險。可是道生說到佛性時,他幾乎落入言簽,因為他把它說成了 “,他給人一種印象:定義的限制還可以加之於它。在這方面,他是受了《涅盤經》的影響,《涅盤經》很強調佛性,所以他接近性宗(“宇宙的心)
由此可見,在道生時代,已經為禪宗作了理論背景的準備,在下一章便知其詳。可是禪宗的大師們,仍然需要在這個背景上,把本章所講的各項理論,納入他們的高浮雕之中。
在以上所說的理論中,也可以發現幾百年後的新儒家的萌芽。道生的人皆可以成佛的理論,使我們想起孟子所說的人皆可以為堯舜”(《孟子·告子下》)。孟子也說: “盡其心者,知其性也。知其性,則知天矣。”(《孟子·盡心上》)但是孟子所說的 “,都是心理的,不是形上學的。沿著道生的理論所提示的路線,給予心、性以形上學的解釋,就達到了新儒家。
宇宙的心的觀念,是印度對中國哲學的貢獻。佛教傳入以前,中國哲學中只有 “,沒有宇宙的心。道家的,雖如老子所說,是玄之又玄,可是還不是宇宙的心。在本章所講的時期以後,在中國哲學中,不僅有,而且有 “宇宙的心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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